“有钱也买不到煤”:煤价为何疯长?

   2021-02-07 中国经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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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原文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记者/陈惟杉    “5500k的低硫煤每吨价格接近1000元,几乎达到

    原文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记者/陈惟杉

    “5500k的低硫煤每吨价格接近1000元,几乎达到历史最高点。”1月中下旬,山西一位煤炭贸易商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轮煤价上涨始于2020年10月,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煤”。

    煤炭贸易商扮演连接供需的角色,从上游煤企拉货,供给下游发电厂。这位贸易商说,“煤矿每个月都会进行公开招标,贸易商拿货价格也一路上涨,现在矿上动力煤的价格大概为每吨600元。”

    煤炭行业早已结束“黄金十年”,煤价波动也往往难以让行业外的人感知到,但从2020年年末开始,多地限电背后的煤炭紧缺与煤价上涨,让这一近年来被视为去产能对象的行业再度引发公众关注。作为世界第一大煤炭生产国,同时也是世界第一大煤炭进口国的中国,为何突然缺煤了?

    煤价“疯长”?

    煤价之高已经超出一些内陆电厂的承受范围,上述煤炭贸易商向记者解释,自己的客户主要集中在内陆,因为内陆用电价格浮动空间不大,出于成本考虑,动力煤价格上涨到一定程度后,内陆电厂就可能“用不起”,但一些沿海电厂尚能承受,导致一些内陆电厂反而缺煤。

    “叠加运输成本,沿海电厂用煤价格更高。”一位货运公司负责人向《中国新闻周刊》算了一笔账,以从山西到环渤海地区的唐山为例,公路运费涨幅相当之大,“每吨运费上涨100元左右,往年夏季运费约为每吨160元左右,冬季在200元上下。”这只是将煤炭从产地运送到环渤海港口的运输费用,一位秦皇岛的煤炭贸易商透露,如果运送到南方,还要叠加每吨50元左右的海运成本。

    由于中国的煤炭主产区特别是动力煤主产区集中在山西、内蒙古、陕西三个省份,但消费地主要在沿海地区,产地与消费地分离,从而在环渤海地区形成了一个动力煤交易和集散中心,运往南方的动力煤经陆路运输至此再下水转运,运输成本上比较经济,因此环渤海地区的动力煤成交价格极具参考价值。

    但一些煤炭价格指数相继停发。

    2020年12月30日,中国煤炭运销协会、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下称“中电联”)宣布,从当日起暂停发布各自编制的CCTD环渤海动力煤现货参考价、曹妃甸指数,恢复时间待定。在更早之前的12月3日,汾渭数字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发布的CCI现货日度指数,以及易煤网发布的日度、周度易煤北方港价格等指数已经停发。

    停发前,这些指数均已触及较高水平,以曹妃甸5500指数为例,12月29日报价751元/吨,12月单月涨幅接近18%,为历史最高水平,而2020年内最低点仅为464元/吨。四家机构给出的指数停发原因也大体相同,中电联解释称,电煤市场现货价格大幅上涨,定价体系混乱,部分样本已不具代表性。

    “编制指数时采集的都是环渤海港口动力煤实际成交价格,其实指数停发时市场真实成交价格已高于指数。”有相关机构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指数停发是应官方要求,“每次价格涨得比较猛时都会被调控,一般几个指数要停一起停。”

    环渤海地区动力煤的成交价格究竟达到多高?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即使此前价格曾微微下调,但1月下旬动力煤在北方港口的真实成交价格依然可达每吨九百五六十元,到达南方港口的价格大概率超过1000元/吨。

    其实,疯涨的只是所谓“市场煤”的价格,一些大型煤企与下游重点用户签订的中长期合同的煤价要低得多,2020年中长期合同5500k动力煤秦皇岛下水价格是543元/吨,同比下降12元,这部分动力煤占据整个市场七成以上。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新闻发言人张宏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自2017年开始实施“煤炭中长期合同制度”以来,中长期合同签订量逐年增加,一般大型煤企75%以上的资源为中长期合同,以“市场煤”方式销售的资源不到25%。去年12月以来煤炭市场供应短期内突然紧张,中长期合同价格与市场价格每吨相差两三百元,大型煤企优先保证中长期合同煤炭的正常发运,保重点用户、保电厂用煤、保民生用煤。一些没有签订中长期合同或签订量不足的用户只能转向一些中小企业或煤炭贸易商采购,一定程度上也推高了“市场煤”价格。

    进口受限所致?

    “每吨超过千元的动力煤到港价格已经高得离谱。”一位煤炭行业资深分析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而进口动力煤到港通关后的价格每吨可能不到500元。

    “进口动力煤一直有价格优势,一方面是运输成本低,国外一些煤矿距离港口很近,中国从北到南的运输成本较高,内蒙古煤炭发往北方港口的运输成本甚至高于开采成本。另外国外一些露天煤矿开采成本较低,国内井工煤矿较多,印尼一些煤矿开采成本低至每吨几美元,但山西煤矿每吨煤的开采成本可达二三百元,内蒙古也有一百元左右。”前述分析师告诉记者,即便国产动力煤与进口动力煤有价差,但往年这一价差大概在200元左右。

    为了保护国内产能,中国近年来对进口煤炭实行配额制。“没有通过官方文件规定,一般是按年有进口限额。”有煤企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2017年到2019年,中国煤炭的进口量一直维持在每年3亿吨左右,持续小幅上涨。

    此前外界亦有猜测,2020年下半年进口量减少,特别是10月对煤炭进口的限制导致年末动力煤供应紧张,价格上涨。

    从数据来看,2020年1月~11月,中国煤炭进口量同比下滑超过10%。其实在1月~4月,煤炭进口量同比上升显著,但5月~11月煤炭进口量同比连跌7个月,特别是10月同比跌幅达46.56%。到了12月,中国进口煤及褐煤3907.5万吨,同比猛增1309.63%。这直接拉动了2020年全年的煤炭进口量达3.04亿吨,甚至高于2019年进口量。

    “去年的煤炭进口是先高后低,到12月又大幅拉升。其实在2020年5月之前进口量比较大,同比高出20%左右,对进口配额占用较多,之后受额度限制,进口量自然下降,特别是10月国家对进口限制趋严,进一步压缩了进口量,但是年末需求实在太好,加之国内煤炭供应不足,就放开了进口限制,导致12月进口量激增。”前述分析师向记者分析说。

    从官方表态中也不难看出,12月进口量激增确实有缓解国内煤炭市场供应紧张的考虑。12月底,国家发改委官方公众号曾刊文称,根据供需形势适当增加煤炭进口。

    尽管在煤炭供应紧张后进口量确实激增,但多位受访者向记者分析称,去年中国煤炭进口量连降7个月并非是导致冬季供应紧张的主要原因。

    “去年10月的进口限制主要对炼焦煤(指用来生产焦炭,用于钢铁行业的煤炭种类)影响比较大,对动力煤基本没有影响,而且去年的整体进口量超过3亿吨,同比微增1.49%。”前述分析师告诉记者。

    张宏表示,近几年,我国煤炭进口量基本维持在3亿吨左右。2020年全年进口总量微升,但由于月度分布不均衡,如1月~2月进口量占全年的22%,与8月~11月4个月的进口量持平,对华东、华南等进口煤用量相对较大的区域煤炭市场预期影响大,月度之间出现的供需缺口大。前述分析师表示,在福建、广东一些沿海电厂,有得天独后的进口条件,确实对进口动力煤依赖度较高,占比可能达到六七成,但这种情况比较个别。

    2020年12月煤炭进口量的激增确实没有完全补上供应的缺口,有煤炭行业资深人士告诉记者,据测算,去年11月的需求缺口大概有3000万吨,12月份的需求缺口差不多是同样的水平,两个月加起来大概有5000万吨到7000万吨缺口。

    供需何以失调?

    “去年10月之前是供应不足,10月之后是需求太好。11月、12月火电发电量分别同比增长6.6%、 9.7%。”前述煤炭行业资深分析师认为,去年内蒙古倒查20年涉煤腐败,导致内蒙古的产量明显下降,这对于国内煤炭供应的影响较大。

    内蒙古煤炭产量居全国第一,2019年其煤炭产量10.4亿吨,占全国煤炭产量37.5亿吨的27.7%。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1月~11月,内蒙古煤炭产量9.0亿吨,同比下降4359万吨,降幅达9.1%。尽管12月有所增产,但难以逆转全年产量同比下降。而且这只是反映了“表内产能”的下降情况。

    “此前内蒙古的监管部门会给煤矿发放‘煤管票’,也就是按照煤矿的产能核定合法产量,限制煤矿不能超产,但超产的情况普遍存在,也就是业内所谓的‘黑煤’,这部分‘表外产能’没有被统计进去,在倒查贪腐的过程中对煤矿严格限产,‘表外产能’受损。另外,在这一过程中,煤矿的安全、环保检查都趋严了,煤企相对谨慎,生产动力也不是很强。”有煤企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主要产煤地区加大煤矿安全生产、违法违规生产检查力度,遏制了煤矿不安全生产和违规生产问题,煤矿严格按照核定能力生产。同时,去年内蒙古新建项目减少、工程煤量减少,这也形成了一些‘表外产量’损失。”张宏向记者解释说,所谓工程煤指煤矿正式建成投产前于基建过程中产出的煤。

    据前述煤企人士估算,如果算上“表外产能”,内蒙古2020年煤炭减产达1亿吨。

    “另外,下半年产地出现一些安全事故,一般事故发生后安全检查都会比较严格,雪上加霜。”前述煤炭行业资深分析师告诉记者,这直接导致电厂的库存一直偏低。

    “库存偏低除了受供应影响,今年上半年因为疫情原因,需求始终不振,下游采购热情也不高。”这位分析师认为,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大秦线在去年9月出过两次事故,往年大秦线安排在9月的检修也推到10月进行,影响往港口发运。

    张宏透露,物流效率下降的另一个原因便是由于极寒天气影响,导致煤炭冻车、冻堆问题,卸车与装运效率降低。

    种种因素叠加,导致“库存没有在该垒起来的时候垒起来”,从往年来看,每年10月本应是为冬季需求高峰“垒库存”的时间点。

    “2020年入冬以来,形势最严峻的时候港口库存比往年下降了近2000万吨,电厂库存基本上同比下降了20%以上。”有煤炭贸易商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仅就他接触的电厂而言,2020年以来库存一直很低,入冬后库存量大概只有往年的百分之六七十,但用的却比往年都多。

    库存不足导致“缺煤”,从而推高了煤价,其实国内煤炭需求高峰时的用煤往往是消耗前期库存的结果。

    “往年一般是在10月到11月初把煤存好,然后12月、1月肯定是去库存的过程,因为那时的需求太好了,正常年份每月起码得多产2000万吨才能保障当月的供应满足当月的消耗,但这不太可能,所以才会从10月开始存煤,把库存垒起来。”一位煤企人士告诉记者。

    他分析说,“煤炭的需求其实有季节性,夏季、冬季需求比较旺盛,淡季时需求较少,但煤炭生产相对来说比较平稳,因此遇到需求的极端波动,价格肯定会极端波动。而去年的需求大起大落,比如像上半年,一度需求很差,动力煤价格肯定会跌到谷底,只有400多元一吨,冬季时需求旺盛,价格又抬升到千元一吨。”

    在前期库存不足的情况下,想要靠短时间内提高产量弥补供应缺口有相当的难度。“国内煤炭供应的弹性有限,即使价格上涨再多,也依然挖不出煤。”前述分析师告诉记者。

    去年12月底,国家发改委曾称,目前正指导山西、陕西、内蒙等煤炭主产区和重点煤炭企业在确保安全前提下加快产能释放。据煤炭工业协会新闻发言人张宏介绍,从12月到1月上旬,全国煤炭日均产量在1000万吨以上,处于较高水平。而有煤企人士表示,其实正常情况下每日产量也会达到900多万吨,因此同比增幅也只有5%。

    “去年11月、12月国内煤炭单月产量都超过3.5亿吨,能产的都产了。”前述煤企人士告诉记者,国内煤矿并非没有产能可以释放,但在一定约束条件下产能释放的幅度可能有限。

    “近几年约束越来越严格,特别是安全、环保约束,在2016年之前,可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开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后,与之相伴的就是一些强力监管措施,分水岭就出现在2016年,原来面对一些政策,煤矿还可以拖一拖,但2016年之后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这位煤企人士感慨,“如果抛开这些约束,只追求保证供应这一目标,国内年产量可以达到45亿吨。像之前在2008年、2009年时,也曾在冬季遭遇极端天气,但当时政府一声令下,煤矿加大马力生产,保证供应问题不大。但是如今即使政府提出加大生产力度,有的煤矿可能也不太愿意放开生产,因为还有约束在。”

    山西一位煤矿老板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煤矿每年的产量都有限定,一般到12月中旬全年核定产量已经产尽,因此往往当月产量会受到一些影响,企业也更多会进行设备检修。“现在省内一些国企已经通知春节期间不停工。”

    “2021年1月供应缺口肯定还会存在,但2月春节期间日耗肯定会下降,而且极端天气已经过去,目前市场已经有回落的势头,一旦需求回落价格下降也会很快。”前述煤企人士表示,需求回落会使这一轮煤价上涨迅速得到平抑。

    张宏告诉记者,目前需求已经有回落的迹象,但还需要在春节前补库存,防止再次出现极端天气等对市场的影响,持续做好煤炭保供、保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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