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危机”挑战美国石油行业

受美国石油市场供应严重过剩、合约即将到期前强制平仓等多重因素影响，纽约油价4月20日跌至负值，这是历史上首次。5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暴跌，收于每桶-37.63美元。

油价历史性、戏剧性暴跌给美国近年来的石油繁荣带来沉重打击，页岩油行业一定时期内将不可避免出现收缩，只得期待油价回升后“卷土重来”。

　　国际环境堪忧

在超低油价下，美国页岩油开发商陷入空前困境。相较于石油开采成本较低的中东产油国和俄罗斯，受油价暴跌打击最大的是成本高达35~40美元/桶的美国页岩油开发商，20美元/桶的油价就已使其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在2014~2016年沙特发动针对页岩油的价格战期间，美国页岩油生产商依靠发债融资、成本控制、提高效率存活下来，但这次它们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

首先，与5年前相比，降低成本的空间以及油服公司给出的折扣都更加有限，许多页岩油公司甚至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挪威能源业咨询公司RystadEnergy认为，当前绝大多数页岩油开采商无法盈利，其数量超过100家。

其次，在高收益债券市场低迷的当下，选择发债融资缓解资金困局也已经变得不可行。因此，页岩油企业不得不大幅缩减资本开支以保证现金流稳健，这将直接对美国页岩油产量形成压制。

最后，对于页岩油企业而言，本次危机可能比5年前更难克服，因为那时美国正处于一个健康的经济环境中，此次则完全不同。

为了挽救本国页岩油产业，美国总统特朗普积极撮合沙特与俄罗斯进行联合减产的谈判。4月13日，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正式宣布，沙特领导的OPEC与俄罗斯领衔的非OPEC产油国达成石油减产协议。

根据协议，“OPEC+”(即OPEC与非OPEC产油国)将从5月1日起减产970万桶/日，首轮减产为期两个月；7月至今年底减产规模降至770万桶/日；2021年1月至2022年4月减产规模将进一步降至580万桶/日；并于2021年12月讨论协议延期事宜。

这是“OPEC+”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减产，暂时缓和了近来沙特与俄罗斯之间剑拔弩张的石油价格战。不过，此次减产规模相较于全球石油需求降幅而言仍然非常不够，无助于缓解近期的原油供应过剩，油价需要进一步走低来倒逼更多油气公司减产或停产，从而使市场恢复供需平衡。鉴于此，国际油价继续下挫。

　　国内压力巨大

从美国国内形势来看，石油产业面临的压力同样巨大。

一是石油需求严重萎缩。美国政府为遏制疫情蔓延而实施的旅行限制严重影响了燃料需求，一些州的汽油价格已经跌至十多年来的最低水平。汽油价格追踪机构GasBuddy称，目前美国每天的汽油需求量在450万至500万桶，与去年同期相比降幅过半。

二是储油库即将灌满。美国能源部数据显示，美国原油库存飙升幅度已经触及纪录高位，位于俄克拉荷马州库欣的储油罐储存量目前达到69%，高于一个月前的49%，今年夏天将面临储油设施用尽的考验。伍德麦肯兹、IHSMarkit等权威咨询机构也预测，美国的储油设施将在夏季前被填满，甚至可能更早。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无处存放原油的生产商将被迫停产。

在需求崩溃、供应充足和储存能力有限这三大不利因素共同作用下，美国原油现货价格已经低于期货价格，巴肯等内陆原油价格已经降至11~12美元/桶，部分地区原油价格已经趋向于零甚至负数。

据悉，美国第一个出价低于零的原油是一条被称为怀俄明州沥青酸的内陆小原油流，其3月价格为-19美分/桶。在“石油之州”得克萨斯，原油价格也朝着零的方向发展。4月17日，一家管道公司以2美元/桶的价格竞购该州南部的酸性原油，而一家能源服务公司则以4.12美元/桶的价格竞购上得克萨斯海湾沿岸的原油。

油价暴跌的影响在美国石油行业蔓延，页岩油产量短期内将不可避免地收缩。过去十年，美国页岩油生产重地得克萨斯州原油产量翻了两番，激增的产量主要来自米德兰周围的二叠纪盆地，其产能在今年初达到了270万桶/日。但现在，随着油价暴跌，该州页岩油产量面临下降。在北达科他州的页岩油产区巴肯，生产活动也在逐步减少。北达科他州石油委员会主席罗恩·内斯表示，虽然生产活动尚未完全停止，但“危机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刻集中爆发”。

石油钻井平台数量通常被视为美国页岩油行业活动的风向标，近期这一指标出现大幅下降趋势。据美国油田服务公司贝克休斯数据，4月17日当周，美国石油钻井平台数量减少66座，为2015年以来最大单周降幅；过去5周累计减少245座；目前总钻井数已经降至438座，为2016年10月以来最低，而去年同期为825座。

据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数据，截至4月10日当周，美国原油产量已降至1230万桶/日；2020年全年，美国原油产量预计将降至1180万桶/日，较2019年下降50万桶/日，这将是2016年以来美国原油产量首次出现年度下降。

　　冲击美国经济与金融

石油行业陷入低谷，将对美国经济与金融带来一定冲击。

一是产生金融风险。过去十年，页岩油行业靠借债大幅提高产量，使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石油生产国。近期这些页岩油企业现金流高度紧张，并发行了很多垃圾债。目前，石油企业债券已经占美国垃圾债券市场的10%。原油价格大跌，页岩油公司财务状况急剧恶化，债务评级大幅下调，有可能引发新一轮区域性债务危机。而且，能源公司经营状况持续恶化，导致股价大跌，势必会加剧美国股市动荡。

二是影响能源安全。过去十年的页岩油繁荣，使美国成为世界最大原油生产国，并在最近几个月成为石油净出口国，几十年来美国历届政府孜孜追求的“能源独立”近乎实现。然而，当前形势正在出现逆转。IHSMarkit的能源专家兼副主席丹尼尔·耶金表示，如果油价继续保持在当前的低水平，美国石油产量将大幅下降，并丧失全球最大产油国地位。美国能源信息署日前称，美国将在2020年第三季度再次成为石油净进口国，结束其作为石油净出口国的短暂时期。

三是经济增长和就业雪上加霜。能源行业是美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占GDP的8%，雇员达1000余万人，其深陷低迷对美国经济复苏殊为不利。达拉斯联储最新公布的季度能源调查显示，美国油气行业活动出现了历史性下降。在包括得克萨斯州、新墨西哥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大部分地区的11个区域中，油气公司的广泛商业活动指标已经降至四年来最低。

石油行业也是美国近些年新增就业的重要行业，对此前美国失业率降至数十年来的新低功不可没，但近期该行业或将转变为“失业大户”。2014年，沙特通过价格战打压美国页岩油生产商，造成不少企业裁员或倒闭，北达科他州部分地区就业率下降40%。如今，这一幕正在“卷土重来”。此外，美国劳工部表示，近期得克萨斯州申请失业救济的人中，能源行业从业者居多。

　　多方探索力渡难关

美国石油公司纷纷采取多种方式，力图渡过难关。埃克森美孚表示，公司考虑大幅削减支出，以应对新冠肺炎大流行和油价暴跌造成的市场状况。雪佛龙也称，正在考虑削减资本支出、削减股息、裁员等减支办法。美国数十家规模较小的油气公司已经大幅削减预算，减少油气生产，以应对油价暴跌的局面。油田服务公司哈里伯顿已经开始强制休假，员工被安排工作一周休息一周，最长持续60天。

有的已经申请破产。4月1日，成立于1980年的美国页岩钻探公司惠廷石油宣布，已向得克萨斯州南区破产法院申请破产保护，促使其股票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停牌。惠廷石油表示，俄沙石油价格战导致油气价格严重下滑，加之新冠肺炎疫情对需求影响巨大，财务重组是该公司的“最佳前进道路”。

由此，惠廷石油成为首家在本轮油价暴跌中倒下的页岩油公司。而早在今年3月，美国著名投行摩根士丹利就曾发出警告称，美国切萨皮克能源公司和惠廷石油公司将在2021年面临债务违约风险。

美国政府也在努力帮助国内石油公司应对石油产量激增和需求锐减的困境。美国正在考虑通过政府出资，让石油生产商将原油储存起来，以缓解市场供过于求的局面。据悉，美国能源部已经起草了一项计划，拟将未开采的原油作为政府紧急储备。

早前，美国联邦法律已经授权能源部留出多达10亿桶石油用于紧急情况，但未规定这些石油的去向，这为在政府现有储量之外储存原油创造了合法条件。美国政府可以购买封存在地下的石油，并要求生产商推迟开采或交付。

州政府及国会议员也在忙着帮助页岩油产业“解套”。如北达科他州石油委员会通过决议，巴肯当地油气生产商将获得费用减免，以使油井在油价暴跌期间保持未完工或不活动状态。政策有效期一年，生产商可以申请续签，直至西得克萨斯轻质原油(WTI)价格在50美元/桶以上维持90天。

得克萨斯州则考虑限制产能。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得克萨斯州就未限制过产量，但监管者有权采取限制措施。该州油气专员西顿此前已与OPEC秘书长巴尔金都进行了会面，并获邀出席今年6月举行的OPEC大会。

还有一些石油生产商已经建议减产以阻止油价下跌。也有国会议员建议对特定进口来源国实施禁运。参议员凯文·克莱默就建议，对来自俄罗斯、沙特和其他OPEC国家的原油实施禁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