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锂当做能源看
《能源评论》:锂被称为“白色石油”,您曾提出,要把锂作为能源问题来考虑,与煤炭、石油等比较,锂资源的特殊性包括哪些?
郑绵平:虽然我国能源资源禀赋决定了煤炭消费比重很高,但在清洁环保大趋势下,需要有新的动能驱动经济社会发展。新能源是能源革命的重要突破口,大力发展以锂资源为基础的新能源,有利于我国突破资源瓶颈,转变发展方式,占领新一轮国际竞争的制高点。
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就注意到锂资源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并预见盐湖锂矿最有开发利用前景。在新世纪,锂资源储备和提锂技术直接影响到国家的战略安全,在美国总统奥巴马的能源战略里,已经把锂排在铀的前面。有一种说法,石油和稀土之后的下一个资源王者就是锂。因此,我们应该高度重视锂资源的战略价值,要把锂作为能源问题来考虑,充分发挥我国锂资源的优势。
《能源评论》:矿业资源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其资源量是支撑其能否担当大任的重要因素。在电动汽车快速发展的形势下,人们关心的是,目前的锂资源量是否够用?
郑绵平:据美国地质调查局2016年最新统计,世界已查明的锂资源量约4099万吨,储量约1400万吨。从分布来看,主要分布在南美洲和亚洲(约70%),重要富集地为南美洲“锂三角”(玻利维亚、阿根廷、智利)。
按全球已查明的金属锂资源量的60%的采取率计算,可以生产小型混合动力电动汽车59亿辆,也可以存储约2844亿千瓦时的电能,约相当于三峡电站满负荷运行3.6年输送的电量。实际上,全球锂资源远景要比已查明的大得多,除了已有锂矿类型外,还有新的锂矿类陆续出现。
《能源评论》:我国的锂资源总量如何?
郑绵平:我国的锂资源储量也很丰富,就仅按2016年美国地质调查局统计,中国金属锂资源量510万吨,储量320万吨,即居世界锂资源储量第二位。我国锂资源潜力很大,主要分布在青海、西藏、四川、湖南、江西等省(区)。从目前的消费量来看,我们的锂资源可以支撑几十年、上百年是没有问题的。从长期来看,我国最大的锂宝库在广袤国土之下的深层卤水之中。一旦取得突破,我们将拥有足以支持我国数百年发展的锂资源。
从已调查的情况来看,我国拥有得天独厚的盐类资源优势,这些盐类宝藏涵盖锂、钾、硼、溴、碘、铷、铯、锶、铀等重要战略和新兴产业矿种。除了锂资源外,钾是关系我国粮食安全的重要肥料,铷、铯、硼既是高新技术原料,又是潜在新能源;钾、溴、碘、锶是关乎国计民生不可或缺的稀缺资源。
不能“捧着金碗讨饭吃”
《能源评论》:既然拥有丰富的资源储量,那我国相关的锂产业发展现状如何?
郑绵平:锂是稀有元素,自然界中无游离锂,实际指锂离子或锂盐,一般工业和电池上应用的以碳酸锂为主。
虽然拥有丰富的资源储量,但我国锂产品加工原料对外依存度很高。其中,进口锂辉石加工占比66%;进口高浓度卤水加工占比18%。以锂辉石为例,2014年,进口量为33万吨,国内产量仅约2万吨,资源严重依赖进口。再比如,国内锂加工企业需要从南半球运卤水来生产碳酸锂,但我们西藏、青海就有卤水,这简直是“捧着金碗讨饭吃”!
《能源评论》:有人担心中国的锂电池产业重复钢铁业曾经走过的铁矿石进口的老路,也有人认为应该去买国际资源,自己留存。您认为矿业发展策略应如何做,才能兼顾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
郑绵平:关于能源资源的发展策略,一直就有争议。以石油为例,我国石油界泰斗侯祥麟院士就曾说过,咱们有钱就可以多买石油。别的矿产道理也一样。
完全靠贸易解决能源供应的前提是,国际能源资源价格持续处于低位。但是,基于能源安全和民生角度,作为发展中大国,我们还得坚持“立足国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在目前的行情下,锂资源开发应该坚持以我为主的战略方向,保证一定的国内开采和供给能力。
《能源评论》:谈到价格,长期来看全球锂资源价格表现如何?如何防备国际巨头通过价格战来压垮国内企业,然后提价垄断,形成“卡脖子”的情况?
郑绵平:从碳酸锂的历史价格分析,按购买力折算价格一直较为稳定,近50年来维持在2.7~3.2美元/磅(6~7美元/公斤)之间。原因就在于四大国际巨头(SQM、Chemetall、FMC、Talison)垄断了全球最优质的锂矿资源,他们一直采取严格精确供给策略,保证价格稳定的策略。近期由于电动汽车爆发式增长,导致碳酸锂价格出现暴涨,国内的电池级碳酸锂目前已从每吨3万多元涨到超过18万元。
为了避免上世纪80年代SQM操纵市场锂盐价格、重蹈硬岩型公司纷纷倒闭的覆辙,特别要加强盐湖型锂盐的研发工作。目前,柴达木盆地有几个锂盐湖已经达到小规模试产阶段,尚需进一步做好基础工作,完全解决镁锂比高的这个世界性难题;西藏扎布耶盐湖已实现产业化,应研究如何实现综合利用和规模化效益问题,另外,应及早开展有条件地区深层卤水提锂工作。
《能源评论》:结合我国锂资源赋存情况,您认为,从技术路线来看,未来开发重点是硬岩锂矿、盐湖还是深层卤水?
郑绵平:锂矿主要分为:盐湖型、硬岩型(伟晶岩型、白云母花岗岩型、热液石英脉型等)、深层卤水型,地热水也有些含量。我国的硬岩锂主要分布在四川阿坝、江西宜春、湖南等地区,盐湖型主要分布在青海、西藏,深层卤水型主要分布在四川、柴达木盆地等。
通过硬岩型锂矿提锂,开采出来的矿石要经过破碎、煅烧等流程,还要加入碱或者加氢氧化钠,才能变成碳酸锂或者氢氧化锂,由于从头到尾都要消耗能源,成本会比较高,而且对环境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盐湖卤水提锂则具有成本低、无污染的优势。从世界发展趋势来看,最有工业开发价值的是盐湖型,其次才是伟晶岩型,未来深层卤水型将会越来越重要。
目前,国外从盐湖中大规模生产锂盐,其卤水镁锂比都小于10,并已实现综合利用和大规模生产,成本低,效益高。因此,少数国外企业主导锂的定价权。1982年始,我以“艰苦奋斗,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扬长避短”的思路,主持盐湖中心、郑州综合利用所团队,在藏北高原扎布耶盐湖以提锂为龙头从基础应用、资源评价、现场半工业性盐田试验等,经过大家团结奋斗,研发出盐梯度太阳池提锂和提纯技术,碳酸锂纯度可达到99.6%。相关项目于2006年正式投产后,扎布耶盐湖成为我国第一个锂产业化盐湖,科技日报评论“这标志着中国首次实现了在盐湖中提锂的工业化生产,并成为由高成本的硬岩提锂转化为低成本盐湖提锂的里程碑”。
动力电池扩张尤应重视质量
《能源评论》:2015年下半年以来,在电动汽车带动下,由于产能不足引发上游原材料价格持续高涨。您认为,2016年及更长的时间里,碳酸锂价格将会呈现什么趋势?
郑绵平:在电动汽车快速发展的推动下,近期来看,电池级碳酸锂价格还会上升,但是长远来说,会慢慢形成均衡价格。因为需求会把产能带动起来,形成自动平衡。
通过多年的投资与建设,国内外硬岩锂矿资源、卤水资源提锂技术的开发逐步形成规模,未来两到三年产能会逐渐释放,满足全球及国内对锂盐的需求,国内碳酸锂价格有望回归合理区间,并相对保持稳定。
《能源评论》:去年,三星在西安,LG在南京纷纷设厂,并宣布要以低价抢夺市场,您认为我国动力电池企业应该如何应对?
郑绵平:今年是电动汽车的产量扩张年,锂电池产业尤其要注意把控产品质量关,这是关乎企业发展命脉的根本问题,一旦因为电池质量不过关导致爆炸等事故出现,就会引发产业发展减缓甚至停滞。因此,提升能量密度、功率密度、降低制造成本,这些都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才能进行,只有在质量上下工夫,企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国家标准也应提高准入门槛,严控造假、骗取补贴等投机行为。
《能源评论》:目前,锂电池回收产业仍是“蓝海”,锂电池的后处理如何才能避免过去铅蓄电池回收环节出现的“无序化”状态,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郑绵平:动力电池回收体系必须要及早启动、提早规划,应该将其做为我们未来新兴产业。目前国内的已经有一些公司开始从事废旧电池回收业务,但这还远远不够,国家层面应该有监管政策体系的顶层设计和宏观引导要求。需要法律法规、标准体系构建一个涵盖锂电池企业、汽车企业和维修企业,回收利用企业的统一的监管体系,实现从生产制造开始,到使用维护、回收利用的全产业全流程管理。
同时,需要综合考虑动力电池的价值,采取措施确保废旧动力蓄电池中的锂等有色金属、石墨、塑料、橡胶、隔膜、电解液等零部件和材料均得到合理回收和处理,杜绝回收企业只处理高附加值组件的现象出现。
把握产业强国机遇
《能源评论》:为促进锂资源产业发展壮大,您认为,国家层面应如何加强规划引导?
郑绵平:构建我国锂资源供给的安全体系,建立完善的锂产业规划,也是产业强国的重要抓手。因此,需要从战略上给予足够重视,比如韩国就是总统朴槿惠亲自过问锂电池产业,我们目前欠缺一个综合协调锂资源战略的部门。
可以借鉴20世纪60年代初我国成立由地质部、科委、中科院和化工部联合成立的“盐湖综合办公室”(挂靠地质部水文司)的经验,由国家发改委或工信部成立“国家盐类资源综合利用办公室”,科技部、工信部、国土资源部、财政部以及青海、西藏、新疆等有关方面为成员单位,专职负责全国盐类(含锂矿)资源开发及综合利用的统筹规划和组织制定相关规章制度,构建国家层面上的高效管理服务组织,推动盐类锂钾综合资源管理服务创新。
《能源评论》:有了专门协调机构后,下一步有哪些具体工作要开展?
郑绵平:在此基础上,为构建我国锂资源供应安全体系,建立世界级锂综合产业基地,我国亟需攻克锂资源大规模产业化的体制和技术难题。建议:首先要加强资源调查评价。重点开展卤水型(特种盐湖和深层卤水)勘察,包括藏北、柴西和川西,进一步摸清家底,大幅度扩大锂资源储量远景。其次要下大力气攻克锂盐产业化难题。再次要加大对保护和合理开发锂资源的支持力度,针对盐湖型和条件较好的硬岩型锂矿床,给予经费和政策上的支持。最后要大力加强科技研发和创新,推动锂资源加工技术和综合发展,在完善提锂工艺的同时,有效综合利用共生资源,尤其是卤水型的钾硼镁和溴碘锶铀等资源。
《能源评论》:在您看来,进行科技创新还需要那些制度创新和机制保障?
郑绵平:建立中国强大盐类联合产业,占领世界盐类科学前沿,加快我国综合盐类资源的合理高效开发,还应从以下三方面着手:
一是设立“国家盐类生态资源科技重大专项”。将此专项纳入国家相关的重大工程中,并付诸实施,大力支持盐湖和深层盐卤资源综合评价、盐类资源综合开发利用、盐类地学-化学-生物关键共性技术、中高端产品研发与产学研应用示范、盐区生态保护与产业污染防控体系、以及人才培养为一体的专项计划。
二是在国家发改委研发项目中建立“盐类国家工程研发中心”。以盐类矿物资源、盐碱地资源的合理、高效、环保综合利用及产业化为目标,开展盐类资源科技开发和创新技术的产业化、高值化研究和推广,以加快我国盐类资源综合利用和建立盐类产业链进程,为钾肥、锂盐资源安全提供保障,为我国强大的锂产业链的建立和强大提供支撑。
三是东西部联手打造我国的锂产业战略联盟,充分发挥西部资源优势和东部资金、市场及加工优势,强强联合,打造锂业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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