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贸企业融资危局

   2012-04-28 经济观察报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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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噩梦都是从房产调控开始的。”钢铁贸易商刘伟环顾其空荡荡的办公室,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刘伟的办公室位于上海杨浦区最好的写字楼万达广场,在这里,他买下了一个楼层,约1400多平方米的办公区域,连同他的路虎豪华车和几处房产,是其十年来在钢贸市场腾挪的成果。但是偌大个办公室现在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几号人。

    房产的宏观调控,打破了刘伟的计划,到手的楼面鲜人问津,他只能简单装修一下先自己用。每天穿梭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刘伟觉得有些凄凉,他决定转型,向煤炭探探足。

    让刘伟决定远离钢贸行业的理由是,圈内破产、潜逃、妻离子散的传闻不绝于耳。刘伟是上海人,“在上海做钢贸的几乎都是福建人,我们本来空间不大,现在想想还好没做那么大,做得越大债务越深。”

    几乎每个钢贸商在资金积累之后,都希望拥有自己的钢材市场,继而,是进军房产市场。“以钢铁贸易作为融资平台,从银行融资,然后获得金融、房地产等股权后,再反手抵押给银行,不仅可以获得相关分红、收益,又不影响钢贸领域的现金流。”长期以来,这成为钢贸商的成功之路。

    2008年之后,银行放松信贷政策,使得钢贸企业更有了迅速做大的野心,但是急速的扩张以及触角延伸到房地产投资领域,在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政策出来之后,造成了很多钢贸企业的崩盘。

    李国清骗贷案

    福建钢贸商李国清10亿骗贷案,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目前,交通银行已对李国清钢贸市场的36家商户提起了诉讼。也有一些债权人选择沉默。据债权人律师介绍,由于被告李国清传票无法送达,无法开庭。且由于被告人在无锡的两个公司均申请破产,要走破产程序,也得两个月时间。

    李国清,38岁,福建周宁县人,是无锡一洲集团董事长,在无锡钢贸行业颇具影响力。今年年初,李国清失踪,而其“骗贷10亿”的传闻至今让福建钢贸商们风声鹤唳。

    房地产调控带来的压力,也使钢贸行业的融资问题一一展露。开发商的捉襟见肘,直接导致建筑公司的资金回笼。建筑公司收不回钱,受损失最大的便是钢贸企业,多米诺骨牌效应层层传递。

    李国清失踪的当天,200余名债权人围集在办公楼前,讨要工程款、承兑汇票贴现款、银行贷款等。2月24日,无锡市惠山区人民法院宣布,李国清的一洲集团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已申请破产,债务额初步统计在10亿以上,涉及案件几十起,将面临无锡、上海和周宁多地法院起诉。

    行情好的时候,钢贸商们都希望拥有自己的钢贸市场,李国清也不例外。建钢贸市场的前期,钢贸企业就会跟银行谈好贷款事宜。李国清在拥有自己的钢贸市场后,不仅吸引商户入驻,也向商户借银行贷款,再对外高利贷。

    一位上海的钢贸商透露,李的手法在圈内常见,让钢贸商户彼此配合,向银行质押贷款,重复质押,每次发放贷款的上限约在钢材价值的70%。

    “这生意很好做,1000万的保证金交给银行,贷出2000万,去购买3000万的钢材,钢材的仓单再交给银行重复质押,贷出更多款,去放高利贷。”该人士透露。

    李国清旗下的担保公司,也为没有固定资产和规模较小的钢贸商提供“专业服务”。在这个行业里,大型钢贸商都会成立担保公司,根据各类银行需求,为小型钢贸商制作模板,应付“账款占总资产的比例、购销合同、库存、走账记录”等需求。

    业内人士介绍,“从事钢贸行业,只需3万元,就能获得注册资金为100万元的企业凭证,并有专门公司提供注册、验资等全程服务。在寻求贷款时,只需把资料送至担保公司,会有人做详细指导,担保公司会在送去银行前,帮你处理关键信息前后是否一致。”张良说,“银行的审查人员拿到资料后,认为记录一致,匹配银行要求,约半个月的时间,钱就下来了。”

    然而,一般担保公司给银行的保证金,又是钢贸企业从别处借来的,等贷款下来后再还。

    李国清是被当地检察机关带去“协助调查”后失踪的,进而引发骗贷案浮上水面。事发后,钢贸市场流传出的消息称,在李担保的商户中,很多是李自己的空壳公司。“也就是说,李国清自己为自己提供担保,获得贷款。混乱的互保方式,很容易带出资金紧缺,继而抛售钢材套现,引发市场混乱。”这位业内知情人士说。

    李国清的手法为圈内人熟知,就是以钢铁贸易企业作为融资平台,从银行融资,然后获得金融、地产股权后,再反手抵押给银行,不仅可以获得相关分红、收益,又不影响钢贸领域的现金流。

    钢贸企业的坏时代

    “地产政策紧缩之后,发现下游订单越来越少,原先房地产、造船等大客户不再露面。而此前投资的房地产,空置率也逐渐加大,每个产业链环节都收不回钱来。”同为福建钢贸商的胡兵直言。

    坏账的环节在逐渐延伸。“以前,船厂收不回钱,房地产总是有保证的,或者银行贷款的门总是向我们开放的,钢贸商团结起来,还能在与银行谈判中,持有话语权,现在全变了。”胡兵说。

    “一时间,从全民疯狂贷款,突然变成妻离子散,血淋淋的生态。”胡兵是钢贸圈的新兵,大学毕业后到了上海,因家里人关系入了钢贸行业,见证了这样的变化。

    他告诉本报记者,上海的钢贸圈内,也不断传出追债、逃跑、自杀的消息。“在市场景气的时候,2000多万借款都是正常的,现在几十万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自去年年底开始集中爆发。依照惯例,每年3月,是大批信贷还款期集中到来。

    在3月份钢贸业的还款高峰期,银行大举压贷,钢贸商的额度降幅达到1/3,更多钢贸商无法获得后续贷款。

    嗅觉最为敏锐的自然是银行。行情不好,银行信贷员提前登门要求还贷。凭借着长久的合作关系,信贷员要求钢贸商先还贷,并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加大续贷。

    张良就是被银行紧逼追债的贸易商之一,从事钢贸十多年,已累积了较好的银行信誉和客户关系。此番为了还掉数千万的银行贷款,咬咬牙拆借高利贷作为过桥资金,原以为半个月内,银行贷款可以续上,但自从款打入银行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那位“关系很铁”的信贷员。

    在银行那里碰了壁之后,张良发现自己打入钢厂的钱,也并未给其拉来钢材。数月前打入华东某钢厂的数千万的保证金,被告知货暂时提不了。

    事实上,在淘汰钢铁落后产能的背景下,银行也对一些中小型钢厂关了门。一些钢厂则在资金运用上动足脑筋,要求钢厂先交50%的保证金,再提货。实则是等账上有钱了,钢厂再去生产。

    就算能如期拿到货,钢材下游需求不振,导致到手后,钢材价格倒挂。张良说,最严重的时候,“每吨钢材亏本600元,除了钢材本身的成本,还包括运费、人工、租金等。”“越是大的贸易商,陷在其中的资金越多,也崩盘得越快。”胡兵告诉本报记者。于是,一些大型贸易商开始了出逃前的准备。

    最常见的是向小贸易商低价甩货,但要求全部或大部分款项先付,由于都是老乡熟人,且价格确实便宜,小贸易商们为了降低手中钢材的均价,如数打钱。待到提货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而且还是一货几卖。

    在下游市场上,一位熔盛重工的供应商告诉本报记者,造船企业让供应商垫资拿货,这是造船业在激进扩张时的普遍做法。“市场好的时候,单子接不过来。和大的造船厂合作,中小钢贸商为其垫资也理所当然。”

    航运低迷期,导致造船所需的所有配件腰斩暴跌。熔盛重工一度希望与供应商以新的市场价重新签合同,而不愿以当初供应商垫资的价格,从而引发合同纠纷。一度舜业钢铁、靖江新舟、源泉投资、上海百营等贸易商因为熔盛系高额垫资,诉讼标的高达数亿元。

    不仅是造船业,房地产宏观调控之后,钢贸商要从建筑商那里拿到钱也是难上加难。“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该供应商感慨。

    来自上海市松江区法院的资料显示,2010年,该院受理的此类纠纷173件,2011年为135件,其中95%为钢材买卖合同纠纷。

    很多钢贸商却将现在的惨状归咎于银行,然而他们的发迹,却多是从“善用银行融资”开始的。

    绑架银行

    上海一家银行人士告诉本报记者,钢贸就是融资平台的代名词,钢贸商套取银行资金后,没有几个埋头只做钢材,大多撒向股票期货、房产和民间借贷。“我们都知道,那些资本运作的人,就是采用房地产向银行抵押融资,再转投高利贷,只不过,我们的抵押载体是钢材。”胡兵说。

    “银行知道钱无法做到专款专用,但是没办法,钢贸商已经绑架了银行。”这位银行人士诉苦,只求别发生系统性风险。

    在整个市场好的时候,钢贸企业是银行重要的客户。因为钢材贸易牵扯的资金需求巨大,几乎每两家贸易商的贷款量就在1亿人民币,这对中小型银行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该 人士介绍,一些中小型银行的存款量约在 500亿人民币,其中,钢贸的贷款约在1/3,一下就解决了150亿至200亿的任务量。

    钢贸商显然熟悉各银行之间的业绩比拼,由此也拥有了谈判空间。对中小型银行来说,能替代钢贸企业这样的大宗贷款客户实在不多。

    银行为了争抢贸易商,开始了比拼。例如,以前钢贸商的房产抵押率是5折,银行之间为了拼抢业绩,逐步从5.5折、6折,上升到最高峰1.5倍。“也就是说,你抵押100万,就可以从银行贷到150万。”

    2008年底,借机国内扩大内需刺激措施推出,钢贸企业融资平台发挥到了高峰。上述钢贸商张良告诉本报记者,在他福建老家,夸张到,不会写字不要紧,只要会按手印,就能贷到500万。公务员、学校、商业机构连同不识字的乡亲,都在疯狂集资。“有些银行也会鼓动大家成立担保公司、联保小组,再由此发放到个人。”张良说。为了获得更高的利息回报,甚至一些学校也纷纷加入民间借贷。“直到今天,钢贸商的房产抵押率也在1倍左右,我认为这也是不正常的,因为折扣区间是违约、税费、房产价格下跌等损失的保证。”上述银行人士透露。

    去年11月,上海银监局两度密集发文,警示钢贸企业的贷款风险。本报了解到,除了交通银行、建设银行收得最紧之外,深发展在和平安银行合并后,钢贸业务也在逐渐收缩。“但是谁也不敢一下叫停,万一钢贸商资金链断裂,对谁都不好。”该位银行人士透露。

    来自中国农业银行高级经济师何志成的数据,去年钢材贸易贷款是1.89万亿,央行公布的去年新增贷款总额是7.47万亿。也就是说,钢材贸易贷款在整个银行贷款中的比例高达25.36%。

    不像其他已经转型了的钢贸商,胡兵仍然得依赖钢材贸易。他的愿望是,房地产市场能够重整雄风。全国范围内,像胡兵这样的钢贸商约有20余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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