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五年，是我国高浓度磷复肥工业由小变大的重要时期。2006年，我国结束了磷复肥长期进口的局面，实现自给；2007年，我国一举成为磷复肥出口大国；2011年，我国磷肥产量占到世界的40%。磷肥工业的迅速发展，使我国农业打破了磷肥供应不足、受制于人的不利局势。然而，正当这个产业茁壮成长、意气风发之时，其副产物磷石膏巨大的产排量，却已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隐患，困扰着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并开始引发社会的广泛关注。
大量堆弃的磷石膏，无疑存在着极大的环境风险；然而如今，业内企业的实践也向社会证明，若能物尽其用，工业固废也可变身宝贵资源，造福于民。那么，磷石膏的排放量和环境污染风险究竟有多大？其综合利用对于社会的意义何在？又应怎样看待其利用前景？为此，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
图为重庆的一家化工企业堆在山谷里的磷石膏。 （佳华 摄）
令人头疼的发展隐患
作为磷复肥原料的磷酸由硫酸酸解磷矿石萃取而成（又称湿法磷酸），与此同时产生以二水硫酸钙为主要成分，含有少量未分解的磷矿粉，未洗涤干净的磷酸、磷酸铁、磷酸铝和氟硅酸盐等杂质的副产品，被业内俗称为磷石膏。虽然磷石膏所含主要元素无严重毒害作用，但与引发云南曲靖铬污染事件的铬渣一样，磷石膏被认为是工业过程中产生的重要的固体废弃物之一。
“相对于其他工业副产物来说，磷石膏的产排比例很大。”中国磷肥工业协会理事长武希彦对记者说。据测算，每生产1吨磷酸约产生5吨磷石膏。中国磷肥工业协会数据显示，2006～2011年，我国累积生产高浓度磷复肥6659.6万吨，相应的磷石膏产生量已超过3亿吨，其中，堆存量超过了2.5亿吨。“看那座灰白色的小山，就是磷石膏山。”临近云南境内的某磷肥生产基地，记者顺着村民手指的方向看到，日积月累的磷石膏渣已经形成一座巨大的山体，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毫不为过。
“建磷酸生产线的时候，在附近选择一块空地，把副产物磷石膏露天堆放起来，这基本上是全世界湿法磷酸企业处理磷石膏的方法。”武希彦说，“因为磷石膏成分比较复杂，处理难度大，而且产生量又多，像美国、巴西、摩洛哥这样的磷酸大国都没有找到很好的处置方式。”
长期堆存的磷石膏所带来的环境风险是目前社会公众最为关注的问题。云南省化工行业协会化肥工作部专家赵龙告诉记者，磷石膏由于含有磷、氟及游离酸等物质而具有腐蚀性，长期堆存会污染渣场的土壤表层，进而破坏植被及生态环境。
记者了解到，尽管迄今为止，我国还没有发生一起因磷石膏堆存而导致的重大环境灾害事故，但近年来，屡有媒体曝出因磷石膏堆存而引发的社会纠纷。在磷石膏堆场附近的居民眼中，这样白茫茫的“雪山”是侵害其农田土地和生活质量的“罪魁祸首”。但事实上，在很多专业人士眼中，这些磷石膏并不可怕，而如果加以合理利用，更完全能够变废为宝。
在瓮福集团的磷石膏渣场，记者看到，年过半百的安徽森科新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庚福从地上捻起一撮磷石膏，激动地说：“都是宝贝啊，这些石膏品质非常好，这么堆着可惜了。”
值得注意的是，越堆越多的磷石膏也给企业带来了沉重负担，甚至影响了一些磷肥企业的持续生产。堆存磷石膏需要占用大量的土地资源，并且渣场维护和运营成本高昂，再加上环境和社会舆论压力，许多磷肥厂家为此负担沉重。“云南省内就有两家企业因磷石膏污染问题被关停，还有两家被要求整改限产。”赵龙说。
“越堆越多的磷石膏，肯定对整个磷肥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也形成阻碍。有些国家已经因为磷石膏的问题而减产磷肥了，但这样的话，必然又会影响到农业的发展和粮食的供给。”武希彦表示。
图为美国佛罗里达州露天堆放的磷石膏。 （本报记者 曲京佳 摄）
为民造福的废弃资源
“对于总量还在逐年增长的磷石膏来说，最好的方式还是加以利用，利用起来，不仅可降低环境风险，还能为社会造福。”武希彦对记者说。
其实我国从湿法磷肥产业起步开始，就启动了磷石膏综合利用的工作。“跟美国、巴西等国家的磷石膏相比，我们的磷石膏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重金属含量和放射性不高，不管用做什么用途，都不会带来严重的环境危害。”武希彦说。
经过多年努力，我国磷石膏综合利用率如今已达20%，成为世界上磷石膏综合利用工作开展的最好的国家。而国内企业的实践也表明，作为工业固体废弃物的磷石膏完全可以变废为宝，变身再生资源应用于建筑、农业、工业等各个领域，还利于民，造福社会。
“贵州省政府的1号楼和7号楼内墙都是用我们瓮福生产的磷石膏砌块砌成的，贵阳市第一医院住院大楼的内隔墙、粉刷石膏用的也是我们的磷石膏产品。”瓮福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何浩明在前不久召开的2012年磷石膏综合利用工作会议上，提起本公司的磷石膏产品显得颇为自豪。
建材行业是磷石膏综合利用的重要领域之一。目前，应用较广、消纳磷石膏量较大且技术较为成熟的磷石膏应用路线是用于制造新型石膏建材产品，包括磷石膏替代天然石膏生产水泥缓凝剂，炼制建筑石膏粉，生产纸面石膏板、石膏砌块等。
以贵州省为例，2008年，贵州省政府发布《关于在全省推广使用磷石膏砖的通知》，结合该省可耕地少，以实心黏土砖和实心页岩砖为主的墙体材料毁田毁土现象严重的事实，明确提出要加快发展磷石膏为主要原料的新型墙体材料，提高资源利用效率，改善生态环境，促进循环经济健康发展，并要求相关部门充分发挥投资、税收、价格等政策调控作用，鼓励建设单位采购磷石膏砖，引导房地产开发商自觉使用磷石膏等建筑材料。
在利好政策的支持下，包括瓮福集团、开磷集团在内的一批磷化工企业于早些年研发并上马的磷石膏综合利用项目产生了显著的经济和社会效益，贵州不少大型建筑工程中都有磷石膏产品效力。
例如，瓮福集团的年产10万吨水泥缓凝剂、50万平方米石膏砌块、1亿块磷石膏砖等项目的产品已经广泛应用于瓮福大厦、贵阳喀斯特大酒店等建筑中。而开磷集团于2007年建设的世界首条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年产1亿块新型高强耐水磷石膏砖中试生产线，以及10亿块新型高强耐水石膏砖、35万平方米石膏砌块等项目，也已成功将新型石膏建材产品应用于开磷集团建筑建材研发中心实验楼、办公楼体，其磷石膏砖还被用于修建息烽磷化工基地单身公寓，并配合贵阳市完成了农村危房改造工程，产品的一次合格率达到95%以上。
而磷石膏用做路基材料，也有成功的例子。“湖北省襄十高速公路的建设材料中，就有磷石膏。”据湖北省磷化工业协会秘书长黄文俊介绍，该省研制开发的磷石膏改性生石灰粉项目，不仅可以提高磷石膏、生石灰的活性，还可以大大简化施工的配料工艺。这一应用还获得了湖北省政府科技进步三等奖。
除用于建筑、筑路基等用途外，磷石膏因呈酸性，且含硫、钙、镁等元素，是一种适用于改良盐碱地的土壤调理剂，目前已经在云南、甘肃等地每年应用近百万吨，对缓解土地荒漠化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年4月，云天化集团、云南农业大学、云南省土肥站等单位共同实施的磷石膏土壤调理剂的机理研究与应用项目正式启动，将首先对磷石膏对甘蔗产量效应进行试验。技术研发成熟后，磷石膏将为农业增产发挥积极作用。
此外，鲁北化工、安丘奥宝化工等企业在磷石膏制硫酸方面的突破，也为我国缓解硫矿资源紧缺现状、实现资源循环利用提供了新的技术路线。据山东鲁北化工股份有限公司PSC公司副总经理高强介绍，以石膏制20万吨硫酸联产30万吨水泥装置计，每年可消耗掉40万吨工业石膏废渣，节约硫铁矿20万吨。
图为在今年6月举办的磷石膏综合利用工作会议期间，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会长李勇武在瓮福集团参观用磷石膏生产的纸面石膏板材。（本报记者 张育 摄）
喜中有忧的利用前景
从“资源—产品—废弃物—排放”的线性物质流动，向“资源—产品—再生资源—产品”的循环模式转变，不仅构建了企业内部的循环经济体系，也为磷石膏变废为宝、发挥社会效益提供了思路。而这一转变，也已经不再是局限于磷肥行业内的事，还有赖于社会各方面的支持。近年来，我国有关部门出台的利好政策，有力地促进了磷石膏综合利用实践的开展。
去年12月，国家发改委印发的《大宗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实施方案》指出，到2015年，工业副产石膏综合利用率提高到50%以上，其中脱硫石膏、磷石膏综合利用率分别达到80%和30%，通过实施重点工程新增2000万吨的年利用能力。下游建材应用市场也表现出光明的前景。据住建部有关部门预测，在2020年之前，我国每年新增建筑面积都将超过20亿平方米。工信部2011年11月29日发布的《建材工业“十二五”发展规划》提出，新型墙体材料比重将由55%上升到65%。
“作为新型建筑材料的石膏建材未来将具有极大的发展空间。”中国建筑材料联合会石膏建材分会杨再银说，“以石膏墙板为例，与上世纪90年代城乡建筑主要以砖混结构不同，如今的城市建筑以框架结构、剪力墙结构为主，框架结构建筑的分户墙、分室墙，剪力墙结构的室内隔墙均需要使用大量非承重墙体材料，这就为石膏墙板的发展提供了极为广阔的空间。”
尽管如此，武希彦却坦言，相对于巨大的产排量和环境风险而言，目前20%的磷石膏利用率仍显得有点低。要实现“十二五”末，磷石膏年综合利用率达到30%、力争达到40%的目标，难度还非常大。
“在磷石膏综合利用上，我们面临着几个不利条件。”武希彦说。首先，我国天然石膏资源丰富，开采成本低，不利于磷石膏替代天然石膏。
其次，电力企业目前正在积极开发利用的脱硫石膏将对磷石膏应用市场形成不小的冲击。相对而言，电力企业产生的脱硫石膏量小，且在大中小城市分布均匀，临近消费市场，而湖北、云南、贵州、山东、安徽五省的磷石膏就占全国磷石膏总量的78.3%，产量大而集中，且大多地处偏远地区，远离石膏建材消费市场，运输半径长，制约了经济效益。
再次，磷石膏含有磷、氟等有害杂质，要开发质量好的新型建材需进行预处理，这也导致其在与天然石膏和电厂脱硫石膏的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的地位。
最后，综合利用磷石膏需要企业进行技术、资金的大量投入，与之相比，后延产品的利润却显得微薄。因此，这条循环产业链条运行起来既有赖于下游市场的打开，也有赖于国家在政策、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如加征天然石膏的资源税等。
“磷石膏综合利用已经不只是磷肥产业自身的问题，所以我们大力呼吁社会各方能够把这个事情高度重视起来，看到这个问题的迫切性和解决难度，通过政策扶持、企业投入、上下游行业配合等多管齐下，齐心协力搬掉磷石膏这座大山。”武希彦说。
图为开磷集团利用磷石膏砖兴建的办公楼。（本报记者 张育 摄）
图为用磷石膏制砖建成的马路，既坚固耐磨又有很好的吸水性。 （本报记者 张育 摄）
